第四百零七章 李超的希望
从萧仇那里离开之后，李超孤身一人走在街道上，原本就冷静了下来的心情，此时越发地赶到孤单凄凉起来。 四月初的华海虽然已经大地回春、阳光渐暖，但是不冻水冻人，吹拂在街道里的春风依然夹杂着尚未消失的寒气，打在脸上身上仍旧很硬，也还有一丝丝像是被刀刮在脸上的感觉，只不过已经很淡了。 “啊……” 李超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信号灯上的数字刚刚好变成零，绿灯变红灯。 他长出一口气，斜斜倚在自己这边的人行信号灯柱子上，闭上眼睛，呼吸渐渐放缓。 风朝着他的身上冲来，顺着他宽松的警服大衣领口和下摆缝隙刁钻地往他身体里灌去，冻得他好一阵哆嗦。 “哈……” 他紧了紧领口，整个人向里窝了窝，靠在信号灯上的姿势仍然没有改变。 这次找汤尼出气，走之前自己还要到了一笔钱，虽然不多，但是也有一千万了，足够他这辈子或是娶妻生子安安稳稳一辈子，或是灯红酒绿十年，剩下的钱留着度过余生。 仇也报了，气也出了，钱也拿到了不少，自己也不会再在行业里被那些平日里拍拍马屁、出事了就落井下石的狗人们鄙视、戳着脊梁骨骂了。他甚至有一种感觉，或者说是自信，那就是自己只要再在他们面前出现，那些人必然会换成一副谄媚的笑脸，跟在他屁股后面拍着马屁说他怎么怎么厉害，是他们那些人羡慕不来的人。 他甚至都能想象得出，那帮人恭维抬举他的语句，无外乎“我早就知道李导演不是一般人，别人这么做那是见利忘义、吃里扒外、卖主求荣，但是人家李导演这么做那可是预谋已久啊！” 保不齐这个时候还得有人站出来打断他，说他用“预谋已久”这个词不对，应该用忍辱负重、计划周到、卧薪尝胆、苦心人天不负、三千越甲可吞吴。 还得有人站出来附和，说他说得好，李导演就是那种人中龙凤，做的就是别人想做不敢做、做了也做不好的事情，别人做不行，人家做就行，这叫以身作则、带头做榜样。 “呵。” 李超冷哼一声，嘴角极具讽刺意味地一扬。 老刘、老张、老吕，不就是这种穷苦人前鼻倒长、富贵人前背朝天的人吗？根本也不在乎背后什么原因或者隐情，只要你现在厉害了，他就舔你，把你当太上老爷一样供着，生怕自己哪个不小心就得罪了你让你不开心。 反之，只要你现在落魄了，他就会像踢路边流浪狗一样给你一脚，踢完还会嫌弃你把自己的裤子和鞋给弄脏了，骂骂咧咧地走之前，还不忘了回头狠狠地朝你吐一口浓痰。 偶尔心情好了，没准儿他还会把你从好不容易选好的偏僻角落拉出来，丢垃圾一样丢到某个人群聚集的地方，招手把附近看热闹的人都吆喝过来，指着你说，看啊，就是这条死狗，身上脏也就算了，还他妈的往自己脚上凑，惹得自己一身腥臭。 可笑吗？ 李超以前觉得很可笑，简直可笑至极，所以不愿意也不屑于与他们为伍，大多数时候宁可少挣点钱也要自己一个人单干，所以他一直没什么大钱，只是小钱刚好。 但是现在，就在刚才，那股冷风顺着他衣领往身上倒灌的时候，他突然就觉得，这很正常，简直不能再正常，无论是人还是事，甚至就像是一条铁律。 “哎兄弟，你怎么了？冻到了吗？” 一道浑厚的嗓音带有几分关心的语气传来，李超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似乎被人拍了一下。 李超睁开眼睛，是一个穿着荧光绿色反光背心的青年男警察，看起来二十七八岁左右，骑着警用摩托，戴着半罩头盔，鼻梁上还架着一双墨镜，笑得很阳光。 “我没事，谢了。”他冷声开口。 “呃……”青年警察被他这清冷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尴尬一笑，“没事儿，我正好路过，看你在柱子上发呆，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没事儿就好。” “绿灯了，哥们儿我先走了啊！得去交班儿了。”青年警察朝他比了个飞行员的手势，把头盔挡风一扣，一拧油门，突突突地就走了，就给他一串尾气。 李超看着他的背影，感觉自己凉透的身体好像又出现了一些热量。 “嘶……” 又是一股风钻进他的衣服，他倒吸一口冷气，回过神来，绿灯已经只剩下十秒钟了，赶忙匆匆跑到对面，朝着自己的双手哈了哈热气。 “还有两公里，继续走吧。” 李超辨认了一下方向，扭头继续走去。 “啪。” 他突然停下，猛地给自己脑门儿来了一下重击。 妈的，自己真是穷习惯了，都穷到骨子里了。自己现在已经有钱了，还他妈的走干什么？！打车啊！ “两公里外，良莠宾馆。”李超上了一辆出租车，冷声开口。 “呃，先生，良莠宾馆只有两公里，你确定要打车吗？”司机一愣，虽然等于白捡了单生意，但出于道德还是问了一嘴。 “废话，我不说了吗？两公里外！”李超冷冷地剜了他一眼。 “好嘞！您坐好喽！” 司机被他的眼神给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一脚地板油就踩了下去。 “草！” 开着开着，副驾驶的李超突然间情绪暴走，猛地一锤玻璃，发出“咚”的一声响，把司机彻底给吓了个大激灵。 “呃……先生你……”司机的语气有些颤抖，顺着他的反应就想起了最近的几处乘客杀人案。 据说现在的很多乘客，特别是性格暴躁、莫名生气、时好时坏的那种，往往都是患有隐形的躁郁症的人，这种人暴躁起来一冲动，连杀人的想法都有。 前段时间就有好几起出租车司机因为搭载了这种乘客而被乘客离奇暴起杀害的事情，而往往出租车司机其实什么也没干，事后采访杀人的乘客，乘客也说没什么原因，自己当时就是很想杀了那个司机。 “我没事。”李超深吸一口气，沉声开口说道。 他，是因为想起来自己已经有钱打车了，但是最后就剩两公里了，而之前的四公里自己都他妈是自己顶着冷风走过来的！！ 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儿想起来能打车啊？！ 不过他这个表现，却是把司机从想象中惊醒，吓得他“啊”的一声大叫，“先生你说什么？？我我我我……我刚才有点儿出神我没没没注意……” “你没事吧？”李超的面色一窘。 “没没没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呵呵……呵呵……”司机的冷汗都都下来了，连连干笑掩饰自己的尴尬，“倒是先生你……你没事吧？” 司机试探地问了一嘴，心跳急速飙升，比他在交警背后急加速闯红灯的时候跳得还快。 玛德，可千万别惹怒这家伙了，爷的狗命儿可还有孩子和老婆要养呢啊！ “我能有什么事儿？”李超的眉头一皱，“你在说什么呢？” “没没没事……没事没事没事……我想多了……呵呵……”司机咧了咧嘴，偷摸把脚下踩油门的力道加大了点儿。 “转过去了，你看一下吧。” “不用看了，相信你。先生慢走哈！”司机看也没看，“嗡”的一脚油门就溜了。 “玛德，有病吧？糙，吓老子一跳！” 李超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看了一眼尾灯都不知道在哪的出租车，骂骂咧咧地转头走向良莠旅馆。 现在的他，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经历了金钱和欲望的洗礼，经历了仇恨和疯狂的灌输，战胜了曾经不肯突破的幼稚，冷静了一颗几乎不再有温度的心。在他眼里，自己接下来的人生，就只剩下金钱和喘气了，再或者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养妻养儿养母，浑浑噩噩一辈子，和活着的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普通人至少还有一颗活动的心，而他的心，已经凉了。 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能让他离开行尸走肉状态、看到自己活在人世上的希望和阳光的话，那一定就是在这座良莠宾馆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