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真是拙劣的理由。 池晏停顿片刻,又故意问道:“你要吗?” 松虞:“我不喝酒。” “好吧。” 他假装遗憾地说。 而松虞已经将杯子捡了起来,用毛巾擦干净,顺便洗过了手。之后才转过身,纤细的手指捧住水杯,以一种看似从容,实则急迫的姿态,将它凑近到唇边。 清凉的液体像沙漠里的甘泉,让松虞彻底恢复了清醒。 她想起池晏方才的举动,讥诮地勾了勾唇,故意道:“你是应该多喝一点酒。不是失眠吗,也许喝醉了,就能睡着了。” “很不幸,我从来没有醉过。”他对她微微一笑。 “的确很不幸。”松虞说,她转过身,半倚在流理台边,斜睨他一眼。 这个开放式厨房正对着客厅的投影,画面暂停在了演职员表,赫然一行大字: 「导演」 「陈松虞」 “所以呢?难道看我的电影就很催眠?”她说。 池晏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看投影的方向。 但他很快就转过头来。 他没说话,笑了笑,突然将啤酒瓶盖递到唇边,低头用力一咬。 “噗。” 瓶盖开了。 一圈雪白的泡沫,浪花一般涌了出来,顺着古铜色的手臂往下滑。他毫不在意地举起酒瓶,向她遥遥示意。 “cheers.” 池晏仰头将半瓶啤酒灌下去。 客厅里微弱的光线,将他修长的脖子和突出的喉结,都照得很分明。这一幕仍然充满力量感。 啤酒瓶底的蒸汽凝结成水珠,往下滑落。 滑过蜜色的胸膛,紧实健硕的肌肉,一直消失在衣领深处。 松虞也掩饰性地喝了几口水,却差一点呛到。 接着她就看到池晏又低下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黑暗之中,这双狭长的眼睛,仍然像兽一般,亮得惊人。 而她呼吸一滞,不能不想到方才这个男人半咬住瓶盖的样子。 洁白的、尖尖的牙齿,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道。 恨不得将自己的猎物拆吃入腹。 “不,只是想要更了解你。”池晏微微勾唇,“……和你的作品。” 第46章 流行的云 或许对于一个女人而言, 一段亲密关系里最为动人的瞬间之一,就是听到男人对自己说,“我想要了解你”。 因为更多时候, 她们只会听到对方说“我想要你”。 这个句子的主语是“我”, 它太霸道,完全是男人对于女人的索取。这背后是原始的、掠夺的、占有的关系。 但是——“了解你”。 这样温柔的、甚至于小心翼翼的用词, 总是能让人心口一软。 这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已经从荷尔蒙之间的原始吸引,上升到了另一个阶段。他对于她的好奇,超越了性别,超越了雄性的征服欲,变成了某种更深刻的东西。 松虞定定地看着池晏。 她当然听得出此刻他蓄意的撩拨。原来这低沉的声音, 既可以像锋利的刀锋, 也能够像深夜的大提琴,如此扣人心弦。 但她只是无动于衷地扯了扯唇:“我该回去睡觉了。” 松虞转过身又倒了一杯水, 端着水杯往外走。 “晚安。”池晏在她身后懒洋洋地说。 她抿着唇, 没有回答。反而又听到了哐啷啷的响声。 褐色酒瓶相碰的声音。透明的水蒸汽与啤酒的白沫混合在一起,产生了奇怪的化学反应。像酣畅淋漓的夏夜,令人微醺。 池晏从冰箱里拿出了新的啤酒。 他拖着步子, 慢吞吞地走回了客厅。 而松虞已经走到卧室门前。 但他突然又抬高了一点声音, 对松虞说:“再推荐一部电影如何?” 仿佛是暗暗的邀请……或者挽留。 她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时钟:“两点半了。” “我睡不着。” 她不禁微笑道:“那你不如看一部老电影,名字叫做《美国往事》。” 池晏挑眉:“你很喜欢吗?” “喜欢倒也谈不上。”她说, “只是这部电影的片长有四个小时,看完正好天亮,你就可以去工作了。” 四个小时。 这样的片长对于当代人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池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胸腔发震。 “我真喜欢和你聊天, 陈小姐。”他说。 松虞背对着池晏,心脏微微一跳。 这低哑的、含笑的声音,莫名又令她想到月光下的白色窗纱,随着微风而若隐若现,像是看不见的浪潮。 接着她又想到了另一幅画面:熹微的晨光里,在那起伏的窗纱旁的,阳台上的满地烟头。 仿佛有某一根紧绷的弦,在大脑里被弹了一下。 “你失眠很久了吗?”她鬼使神差地问。 “有一段时间了。” 轻描淡写的口吻,不足以取信于她。 联想到从前这个男人的深夜来电,松虞得出这个显而易见的结论:他的确已经被失眠所困扰很久了。 她又问:“有没有考虑过看医生?” 池晏沉默了片刻,才懒洋洋地笑道:“又是对同事的关心?” 松虞:“……当然了。” “你还真是个有责任心的好导演。” 她微微蹙眉:“我随口一说。如果你觉得我太小题大做,那就算了。” 几步向前,她空余的那只手伸向了卧室的门,手掌平摊,触发指纹解锁。 但是却只听到了“滴”的一声。 解锁失败。 “咦?”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 掌心是微湿的,或许也正因为沾上了玻璃杯的水蒸汽,所以才会识别失败。 但来不及做什么,一道巨大的影子,又紧紧地缠住了她—— 松虞甚至不知道,池晏是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无声地从她的后腰,绕了过来。 她再一次闻到那蜂蜜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烟草气息。 甜蜜与苦涩,如此矛盾的味道竟然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她心下微恼,做好再一次还击的准备。 但等待片刻,后背始终空空荡荡。 松虞不禁一怔。 然后她才发现,这一次池晏什么都没有做——同样的招数,玩得太多,也会让人觉得腻。 他只是将一块崭新的手帕,放在了她微湿的掌心。 绅士得难以想象。 “……谢谢。”松虞生硬地说。 池晏:“不客气。” 她莫名地心软了:“也许你该试试褪黑素?助眠喷雾?asmr?——甚至我可以为你推荐一位很好的心理医生,vr辅导就行,不需要见面。” 拍电影是创作类型的工作,精神压力很大,几乎每个导演都有那么几个惯用的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池晏仍站在她身后,轻轻道,“不用这么麻烦的。” 松虞听到他低笑一声。 那笑声像一团洁白的云,在她耳畔被打散。